直到有一天,客栈里来了一个叫黄杳失的人。
是一个很奇怪的人。
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。
他说来白驼山找人,可是没找到,便一直在我客栈里住着,是我开客栈以来,住的时间最长的一个客人。
每天清晨他都会去找人,然后在黄昏的时候回来,一连一个月,天天如此!
他大概是找到了人的。
毕竟白驼山里不过几百户人家,以他的境界,两天就能走个遍,根本不用找一个月。
所以,剩下的时间里,他应该在陪着那个人。
到临走前的那个夜晚,他莫名其妙的在我的饭店里喝到大醉,然后说要给我这个饭店一个名字,叫蘅花坞。
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名字,因为白驼山又冷又干,根本种不了蘅花。
没有蘅花,怎么可以叫蘅花坞。
黄杳失给我讲他的故事。
他说他有一个朋友,名洪祈,曾经跟他一起闯荡天下。
那个时候洪祈一直跟他念叨,最喜欢家乡的蘅花。
直到有一天,洪祈失了踪。
他找不到洪祈,便想来白驼山碰运气。
他以为白驼山一定开满了蘅花,所以洪祈才会对家乡的蘅花念念不忘!
可等到了白驼山,他才明白,原来白驼山根本没有蘅花,而蘅花只是一个人的名字,姓冯,名蘅。
其实我知道洪七和冯蘅,他们是我幼年的朋友,只不过后来我选择去学习屠龙之术,而洪祈则选择行走天下,行侠仗义,冯蘅却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,所以留了下来!
洪祈总爱把一句话挂在嘴边,侠之大者,为国为民,女子只会影响他出刀的速度。
所以当年他离开的时候,冯蘅一直流着泪,而他却根本没有回头。
可是我根本没有想到,洪祈的心里,居然一直都有蘅花,甚至连他的好朋友都知道他最爱的,是蘅花。
看在黄杳失给客栈付了一大笔费用的面子上,我很高兴地任由黄杳失给客栈挂了一块新幡,上面写上了蘅花坞的字样。
其实我也希望。
有一天洪乞回来,看不到他挂念的蘅花时,却可以明白,曾经有一朵蘅花,在白驼山孤独开了很多年,最后被别人摘走了!
我还明白,黄杳失是故意来到我这里喝醉的。
只是我不明白他是听到洪祈的故事,于是便爱上了冯蘅,还是从见到冯蘅的第一眼,才爱上了冯蘅。
总而言之,他犹豫了许久!
最后那一晚,他下定了决心,于是借着醉意,摘走了蘅花。
他还告诉我,他在东南海域上有个岛,叫桃花岛,可是明年,他会在岛上种满蘅花,如果有一天冯弃回来的时候,可以去这个岛上找他和冯蘅。
他希望,可以得到洪祈的祝福!
他还希望,洪祈可以放下!
这时候我才真的松了一口气。
我一直害怕,洪祈已经死了,黄杳失是带着洪祈的遗愿来到白驼山的。
我甚至在想,是不是黄杳失杀死了洪祈?
我是不是该杀了黄杳失替洪祈报仇?
如果杀了黄杳失,冯蘅会不会再一次失望?
我也没有明白,黄杳失让洪祈放下的,究竟是什么?
是冯蘅,还是侠之大者?
可是对于许多事情,谁能做到轻易放下?
现实是每个人总是不停地放下,然后捡起来,然后再放下,再捡起来!
然后在这捡起和放下之间,错过了一生。
我也有放不下的人和事!
那一年的惊蛰。
客栈来了一个女人!
很润!
她从很远的地方来。
也跟黄杳失一样。
要来找人。
可是她却没有外出。
只是坐在客栈门口的破椅子上,盯着那块叫蘅花坞的幡。
然后一坐就是一整天。
我一直以为她在找的人是黄杳失。
可是我不敢问。
我怕我问了以后,她就会离开。
然后我再也看不到她。
某一天她突然说要喝酒。
还要我陪着她喝酒。
我告诉她,蘅花坞里根本没有酒,不仅蘅花坞里没有酒,整个白驼山都没有,大家根本就吃不饱,哪里还有粮食可以拿来酿酒?
那天黄杳失也没有喝到酒。
所谓的酒,只不过我用草药调成一种饮料,有酒味,却不会醉人。
黄杳失之所以喝醉了,只是因为他自己想醉!
她说有一种草叫醉生梦死,泡到水里,那水就成了天下最烈的酒,可以让任何想醉的人喝醉。
她恰好有这种草。
那天晚上,那个女人喝醉了!
我也喝醉了!
然后她便失踪了。
可过了两天后,我却在大哥的家里看到了她。
她成了我大嫂!
又过了一个多月,大哥告诉我,大嫂怀孕了!
我不敢告诉大哥,那天晚上发生的事。
因为那是我大哥。
这个天下间,我最亲的人。
很快孩子出生了,而我不得不开始选择另一个身份。
在那之前,我从来都不担心食物的问题!
对于一个学过屠龙之术的人, 这天下间有太多可以选择的食物,白驼山虽然贫瘠,但是去转上一圈,基本填满一个人的肚子,还是很有把握的。
可是孩子出来以后,我才意识到,孩子不可以如同我一般忍饥挨饿。
不管那个孩子是大哥的,还是我的,我都有义务把他养大。
但是在白驼山上,要养好一个孩子真的好难。
我有时候很感慨,当年的大哥,又是如何把我给拉扯大的?
于是,有一天,我对一个在店里为了某个烦恼大发脾气的人说道:“其实这个世界上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,我有一个朋友,最近恰好有点闲,如果你愿意给他一点钱的话,他或许很愿意帮你这个忙!”
那个人听懂了。
他明白,当我们无法解决问题本身的时候,我们也可以解决产生问题的人,而且一劳永逸,永无后患!
于是我很快赚到了一笔钱,只不过数量不多,甚至维持不了孩子和母亲一个月所需的开支。
而我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,对于许多人而言,他们和生命竟然如此轻贱,竟然真的有人愿意为了一点吃的去杀人。
好吧!
我就是那个为了一点吃的去随意杀人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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