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走了诸道之后,
薛中岳面色一肃,忙行到殿后一间静室之中,
细细清扫了一番之后,
他便从怀中乾坤袋里,放下一套檀木桌椅,又掏出一套三彩茶具置于其上,
最后,又摸出两炉檀香,放在静室两侧,细心点燃,
稍稍顿了顿,检视了一番之后,他复又来到千灵观前,遥望着天渊城的方向,耐心等待。
未几,
只见渊穹上一道青芒闪过,
片刻后,一道人影已经落在了薛中岳身前,
却正是清源门玉渊堂堂主曹随风,
今日外出,又无大典,曹随风自是没有穿那五彩法衣,也未戴那五岳观,
只是随便套上了一件清玄道衣,头上也只着了一个偃月冠,
面色也甚为和悦,
望着薛中岳,未言先笑,似笑非笑。
薛中岳见了,却是不敢怠慢,
心知这位堂主外表虽和善,但内心却城府甚深,已在这玉渊堂掌了十余年权,
在这玄渊中,
他可谓权势滔天。
想到这里,
他不自觉地感到浑身一阵不自在,
直感觉曹随风那看似温柔的目光,已经射穿了自己的身体,把自己里里外外看了个透,
令自己不住地心惊肉跳,
就想立刻翻身逃走。
“曹堂主请进,弟子已在此恭候多时了。”
薛中岳忍住那心思,恭敬地作揖道。
“嗯。这事,你办得甚是不错,这千灵观,总算恢复了往常的模样。”
曹随风一边往道观里走,一边环顾了一圈修缮后的道院,赞道。
“曹堂主过奖了,只是匆匆修缮了一番,屋内陈设还未来得及购置,再过得几日,我派人仔细装修一番”
“曹堂主,这边请。”
薛中岳一边说,一边引路,入了那间刚刚安置一番的静室。
“曹堂主,请尝尝弟子珍藏的这千魂茶。”
薛中岳一边恭敬地说着,一边开始悉心地沏茶,分好两盏,递给曹随风一盏。
那盏中茶,
色黄如琥珀一般,荡漾中,一股清魂醒脑的灵气便袭入脑中,令人魂清目明,
比平时渊人们常饮的魂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,
虽然两者之间只有一字之差,
但这种千魂茶,只有奈何山中的千魂林老魂树上才出产,
据说那些魂树,自从玄渊诞生之起便存在了,
吸收这玄渊无边阴气,孕出千年养魂好茶,
其价比千金,极难买到。
曹随风看到这茶,
面色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,轻轻赞道:“好茶,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茶啊。”
薛中岳听了,心中却极是有些难受,分辩道:“曹堂主明鉴,此茶乃是从千渊商行购得,较为珍贵。”
曹随风听后,不再多言,
却也不喝茶,
而是离了桌,站起身来,
缓缓在屋中踱了几步,身上那浩荡的灵压若隐若现,忽然问道:“薛门主,火渊一事,还没有查清么?”
薛中岳闻言,
心中剧震,面色陡变,
思索良久后,才揖道:“弟子驽钝,那火渊之事,还未曾厘清,还请堂主责罚。”
“嗯?数月时间,还是不够么?”曹随风温声说道。
“够,不,不够。”
薛中岳有些乱了方寸,
在这位炼气九层修为的曹堂主面前,似乎自己的所思所想,均为对方知晓。
他努力定了定神,
组织了下言语,说道:“曹堂主明鉴,火渊之事,颇多蹊跷。”
“那火渊之行,事前唯有云竹道人与我知晓,行到那渊原之上才告诉其他人,但偏偏就在得手之时,遇到了尸傀门的围杀。”
“看似是巧合,但事后细细思起来,却不尽然,想那渊原如此广袤,却偏偏遇到了尸傀门,而且一遇便是十余人,且恰恰在采得那玄鬼参之后。”
“事后,我也曾派人详细探察,但除却失踪的四人,生还的五人却是没有丝毫异常。”
“还请曹堂主宽限我几日,我定然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。”
说完,
薛中岳重重做了一个道揖。
诚恳之至。
惶恐不止。
他非常清楚,
若是自己失了势,
先不说自己这些年结下的若干仇家,
单单就说清源门就不会放过自己,毕竟自己可是一个知晓许多清源门秘闻的外门邪道,
正邪自古不两立,
届时,清源门清理起自己这个门户来,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。
看到薛中岳的神情与态度,
曹随风似乎比较满意,也似乎不太满意,
他缓缓踱了几步,复又轻轻说道:“夏祭将来,宗门自然是要打扫好屋子,以待贵客。”
“所以,就顺手捉了几只小老鼠。”
“其中,恰有那么一只,薛门主应该认识。”
说完,
曹随风从怀中掷出两枚影石,
一道法决打将过去,
只见那两枚影石在空中滴溜溜一转,便悬住不动了,
随即,一幕一幕的影像便投到了石屋墙壁之上,
第一幕,
是在一望无垠的渊原之上,玄雨瓢泼个不停,一个浑身阴郁的道人,拿出一枚魂笛,吹拂了几下之后,便迅速收了回去,钻进了渊丘下面的一个洞穴中,
第二幕,
是在阳炎阵阵的火渊之地,数名道人纵跳在那渊壁之上,采摘灵材,依然是那名浑身阴冷,身裹红芒的道人,藏到一个渊缝之中,数番吹动那无声的魂器,
第三幕,便不知道是在何地了,那名道人被囚在一窟中,浑身血污,神魂涣散,显然是不仅道身遭到了毒打,而且神魂还被搜检了一遍,
薛中岳一一看完,越看越是心惊肉跳,
一颗心脏不住地碰碰乱跳,仿佛就要从心中跃出来一般。
“原来是他!原来是他!”
他喃喃自语道,声音越来越大,心中却是越来越怕,
他想到了很多,
原来,
是尹道人给尸傀门通风报信,才令众人陷入重围,
原来,
火渊之行,是清源门设下的一个活套,
套住了尹道人这只老鼠,
但,
更重要的是,
究竟是谁拍摄的这段影石录像?
他究竟是谁?
这颗负责监察自己的暗子是谁呢?
李源?
不像,不仅自己派人详查过他,而且他入外门时间尚短,不能堪此重任,
白云道人?
也不像,一个贪生怕死、好财贪酒的小人,能成什么气候?
臧道人?
更不像了,整天精修那金铁之躯,善于掘坟挖墓的贼人一个,还妄想成就什么金铁大道?
施道人?
也不似,一个专修尸派功法,老老实实的道人而已。
云竹道人?
跟了我这么多年,心腹中的心腹,更不可能!
那是谁?
死了的那几人么?
那更不可能了,
清源门费尽心机安插了这么一个钉子,不可能让他陨落,
而且,不仅不会让他陨落,反而还会大大地褒奖他,
因为,不用说,那玄鬼参定然是让清源门给暗暗夺了回去!
薛中岳脑中千回百转,
面上冷汗淋漓,
是万万没有想到,清源门在自己身边安插了这么一个钉子,
而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,
而且,
不光清源门在自己身边安插了钉子,
连尸傀门也安插了钉子,
自己也同样是多年未曾发现,
想到这里,
薛中岳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害怕,
他不知道曹随风手中,还握着自己多少把柄,
即便自己有后台撑腰,
但,万一那贩私等事事泄,恐怕那后台也保他不住,
定是要把他推出去顶罪,
遭那千刀万剐,搜魂夺魄之刑。
思到此处,
他便“扑通”一声,跪下了,说道:“曹堂主请明鉴,弟子驽钝,竟被那奸人欺瞒多年,害多位道友陨落在那渊原之上,万死不足惜。”
“弟子对清源门确实是忠心耿耿,别无二心,此乃天地可鉴之事,还请看在弟子多年为宗门出生入死的份上,饶弟子一命。”
“弟子定会将功补过,为宗门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”
曹随风见状,
却是面现微笑,缓缓度了几步,复又坐在了椅子中,
薛中岳见了,
忙爬起来,复又沏好茶,
恭恭敬敬地敬过去,道:“曹堂主,弟子敬您一杯。”
曹随风品了一口,
瞄了一眼薛中岳,心道:“虽然这外门门主薛中岳属实有些愚钝,但这些年却是没少给宗门出力”
“而且,他在宗门尚且有后台撑腰,还是不宜动他,也没有必要动他。尚且留他一命,或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用处。”
于是,
他手中捏着那盏,
轻轻晃动着,盯着里面琥珀一般茶水,缓缓说道:“好茶,好茶,好茶就要多喝一些。”
言毕,
他话锋一转,又叮嘱道:“夏祭将至,勿要再疑神疑鬼,一切就当未曾发生过即可,切记,切记!”
说完,起身便要离开。
那薛中岳见了,忙问道:“曹堂主,那叛门卖友之徒,能否交予给弟子?弟子定要让他生不如死,死不如生,为诸位道友报仇雪恨。”
曹随风闻言,想了想,便道:“两日后,你去宗门九狱提人吧,如何处置此人,你心里应该有数。”
“谢堂主厚恩。”薛中岳复又重重做了一个道揖。
“此千灵观,还需速速建好,你且先把此阵布好,以防那渊风侵蚀。”曹随风甩出一物,抛到桌上,便出了屋门,飘了几飘,不见了。
薛中岳拿起桌上那套阵旗,细细端详了一番便放入了怀中,
这套法阵,也唤作四灵驱邪阵,
玄渊中较为常见,
常常用来布置在室内外,驱邪聚灵。
随后,
他缓缓走到石屋门口,
望着曹随风遁走的方向,
眉头皱起,红芒颤颤,苦思方才曹随风最后所说的那几句话,
一句句品过去,
“好茶,好茶,好茶就要多喝一些。”
“夏祭将至,勿要再疑神疑鬼,一切就当未曾发生过即可,切记,切记!”
良久,
初时,冷汗淋漓,
后来,他的眉头才舒展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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