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第二座山!是人心所向!
是新罗国民对现状绝望后抓到的唯一一根稻草!”
李明博的眼神锐利如刀,“金大中被录音门揭了老底,民怨沸腾!
李健熙被指责精准断电,民愤滔天!
整个新罗上层信用扫地!
民众需要希望!
哪怕这希望是吴楚之这个‘外人’给的!
近百万hY工人需要钱吃饭!
关联产业上几百万个家庭需要饭碗!
新罗经济需要一点强心针!
现在吴楚之站出来说给钱续命,他就是这黑暗绝望中唯一的光!
谁敢站出来反对他交易?!
谁敢去掐灭这最后一点希望?!
那就是与几百万挣扎在生存线上的民众为敌!
那就是绝对的千夫所指!
金大中不敢!我李明博不敢!他李健熙更不敢!
他甚至只能乖乖配合!
否则他就是全民公敌!
这就叫时势!
贞恩,郑梦宪以身为棋,给我们所有人掀翻了棋盘,也撬动了无法撼动的时势!
你明白了没有?!这是梦宪用命换来的机会!”
玄贞恩怔怔地看着李明博,眼里的恐惧如同冰雪般缓缓消融,被一种深刻的、劫后余生般的震撼和明悟取代。
李明博的分析,如同黑暗中的灯塔,照亮了残酷现实下唯一的生路!
23亿是毒酒?
只要能活命,毒酒也得喝!
看着玄贞恩眼神的变化,李明博知道自己暂时稳住了她。
他语气放缓,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,“现在,你手握‘会长遗命’,是法理上的掌控者!
这23亿美元,你必须亲自去接!
名正言顺!
谁也挑不出错!
至于具体谈判细节……”
李明博眼中闪过一丝寒芒,“我会尽快联络吴楚之,表达哀悼的同时推进交易流程!
你不用直接面对他的锋芒,前期我会挡着!
关键节点你出面配合签字授权即可!
但最重要的!是内部!”
他身体前倾,眼神如同钉子般刺向玄贞恩,低声说道,
“稳住hY!必须用人!用最可靠、最能凝聚核心、能让所有老臣信服的人!”
“郑荷范!”李明博不容置疑地吐出这个名字,观察着玄贞恩瞬间紧绷的脸色,
“记住这个名字!现在!必须用他!立刻重用他!因为俊浩才16岁!他需要帮手!”
玄贞恩听到“郑荷范”三个字,心脏仿佛被毒针狠狠扎了一下!
眼底深处瞬间翻涌起难以遏制的恨意和杀机!
指甲瞬间死死掐入掌心,几乎刺破皮肉!
李明博仿佛没看见她眼底的汹涌暗流,自顾自地清晰剖析着,
“第一,他是郑家人!是郑周永老会长血脉!这点毋庸置疑!
无论是集团内部的元老勋贵,还是外面对郑家还抱同情的人心,郑家的旗帜现在不能倒!
你要明白,老会长曾经留下的那句‘女子不得参与集团事务’很可能会被人拿出来攻讦你!
而用他,让他站在前面,能最大程度凝聚人心,稳住内外局势,堵住悠悠之口,让其他郑家人无话可说!”
“第二,他有能力!绝非庸碌之辈!在釜山港、仁川码头的基层操作过,后来又负责了hY电子的元器件市场拓展,成绩有目共睹!
年轻、有拼劲、有手腕!
在hY风雨飘摇之际,需要这种能在废墟里冲锋陷阵的悍将!”
“第三!”
李明博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冰冷的、近乎残忍的算计,
“不管你承不承认,贞恩,他是郑家人,梦宪这一系的郑家人!
用他,能把矛盾暂时圈在梦宪这一系的内部!
你不用去面对郑梦九、郑梦准这些足以在继承法统上来颠覆hY集团的恶狼!
至少现在,不会出现老臣离心、派系内讧导致在吴楚之的钱进来之前,我们就自己把自己拆了!
明白吗?!
你的首要任务是稳住局面拿到钱!至于以后……”
李明博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,没有说破。
但眼神里的含义无比清晰——钱到手,权抓稳,大局初定后,怎么揉捏郑荷范这个“郑家麒麟儿”,还不是你玄贞恩说了算?
现在用他,只是把他当一根稳住船桅的临时撑杆!
玄贞恩猛地低下头,身体在李明博锐利的逼视下微微颤抖着。
她不是不懂!
李明博说得对!
句句在理!
针针见血!
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的伪装,直指最残酷的现实!
郑荷范现在就是那根救命稻草!
是稳住大局、获取资金前不能短缺的关键零件!
屈辱!恨意!
如同毒蛇噬咬着她的心!
那个贱种!
他和他那个卑贱的母亲!
也配染指我贞恩和欧巴打下的江山?!
巨大的心理斗争在她内心上演,但最终,为了活下去,为了牢牢抓住这份刚篡夺的权力,为了俊浩的未来……
她猛地抬起头,强挤出几滴虚弱的泪水,脸上挂满了脆弱和顺从的假象,声音带着哭腔的沙哑,
“明博哥……你……你说得对……我听您的……为了欧巴……为了郑家……为了俊浩……我……我会用他的……我会立刻重用荷范的……”
她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递出“屈服”和“接受”的信号。
那低垂的眼帘下,是死死压抑着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、对郑荷范母子的刻骨毒怨!
李明博闻言却死死的盯着她,压低了声音,一字一句的说着,“不是外孙!他现在姓郑!是郑家子弟!”
玄贞恩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,指甲掐进掌心渗出鲜血,却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回应,
“是……他姓郑……”
李明博满意地点点头,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。
他没有时间去深究玄贞恩眼底的滔天恨意,他的时间紧迫。
对他而言,他的战场也将开启。
“好!既然如此,事不宜迟!”
他一把抓过旁边早已惊呆的金润奎的手臂,“润奎!立刻通知所有董事局成员、核心高管、家族元老、还有那个郑荷范!
一个小时后,在殡仪馆集合!宣布会长遗命!确立玄贞恩夫人为代理会长!统揽全局!”
他又转向玄贞恩,语气带着最后一丝安抚和不容动摇的决心,
“贞恩,收拾心情。准备接手hY这艘千疮百孔但必须继续航行的巨轮!
外面狂风暴雨,家里……先稳住了!”
……
地点:纽约华尔街,“黑森林资本”交易大厅
时间:新罗时间2002年3月25日20:00 pm(纽约时间清晨7:00 Am)
刺耳的新闻警报声如同丧钟,撕裂了交易大厅清晨惯有的喧嚣前奏。
巨大的液晶屏幕上,残酷地切割着多个画面:俯瞰视角下,汉城hY大厦前广场那具被白布覆盖的模糊轮廓、一柄深插泥土、刀柄缠绕着暗红绸带猎猎作响的长刀特写;
群情激愤的新罗民众举着“血债血偿”标语冲击警察防线的混乱现场……
直播信号下方,滚动着血红色的爆炸标题:
【突发!新罗商业帝国陨落!hY集团会长郑梦宪于总部跳楼自杀!疑涉卖国交易内幕!韩元崩溃在即!】。
交易主管安德鲁·斯通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,正与副手讨论东南亚的天气是否会影响咖啡期货。
这突如其来的“breaking News”让他端着杯子的手猛地一顿,滚烫的咖啡泼溅出来烫红了手背也浑然不觉!
“holy Shit!!!(我x!)”
斯通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,喉咙里爆发出一声近乎狂喜的、变调的嘶吼!
“他跳了!他真的跳了!上帝!新罗人提前好几个月送来了圣诞礼物!!!”
他的反应快如闪电!眼神瞬间充血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深海大白鲨!
咖啡杯被粗暴地摔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,深褐色的污渍如同扩散的死亡版图。
他魁梧的身躯扑到中央控制台前,手指带着破风声,狠狠砸在那个醒目的猩红色【全球紧急响应】按钮上!
“AttENtIoN ALL dESKS!!!”
斯通的咆哮通过全交易大厅的广播系统炸响,压过了刺耳的新闻播报,
“目标:新罗!目标:韩元!方向:无限做空!立即!马上!执行‘台风眼III’终极预案!!”
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嘶喊,唾沫星子喷溅在话筒上,
“杠杆!给我拉到极限!把能借到的每一分钱!每一颗子弹(资本)!都他妈给我砸进去!
让海啸淹没那个该死的半岛货币!让它跌进地狱十八层!!!快!快!快!!!”
嗡——!!
整个“黑森林资本”的核心交易大厅瞬间沸腾!
如同被投入了滚烫巨石的蚁穴!
上百名身着顶级定制衬衫的交易员,前一秒还带着清晨的慵懒,下一秒眼神便燃起了对利润最赤裸、最原始的贪婪火焰!
肾上腺素在空气中弥漫!
键盘敲击声如同骤雨敲打铁皮屋顶!
密集、狂暴、毫不停歇!
屏幕上象征着新罗经济的韩元兑美元汇率,那条代表命运的曲线,在短暂的死寂后,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断了脊梁骨!
1450的防线如同纸糊般瞬间洞穿!
1460!
1470!
1480!!!
数字如同失控的电梯般疯狂下坠!
每一个数字的跳动,都代表着价值数以亿计的国民财富被无形巨口吞噬!
代表着无数新罗普通家庭存款蒸发!
“买空!买空!无限量买空!”
“信贷额度全开!联系新加坡、伦敦、东京!同步抛售!”
“联系经纪商!质押我们持有的所有新罗国债!全部换成美元弹药!”
……
这样歇斯底里的吼声,此刻在华尔街各个私募、投行的大厅里回荡,每一个指令都精准而冷酷,带着对毁灭新罗经济的致命兴奋。
华尔街的秃鹫们,在郑梦宪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方,开启了这场毫无底线的饕餮盛宴。
……
地点:汉城,三桑集团会长办公室
时间:新罗时间2002年3月25日21:15 pm
奢华的红木办公室内,气氛却如同凝固的冰川。
李健熙如同蛰伏的深海巨兽,静静地坐在宽大的背光椅中,面前巨大的屏幕上,正播放着吴楚之在燕京新闻发布会的实况录像。
吴楚之的声音通过同声传译清晰回荡:“……果核将收购hY电子与hY商船,总价值23亿美元……”
“砰!”
一声沉重的闷响!
办公室厚重的雕花门被粗暴推开!
李在镕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闯了进来,脸上充斥着难以抑制的狂暴怒意与不甘!
他几步冲到父亲巨大的办公桌前,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!
“阿爸(父亲)!!!您就这么干看着?!!”
李在镕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,指着屏幕上吴楚之那张年轻却从容的脸,
“hY商船!那是釜山港口的明珠!是我们布局东南亚航运网络的核心拼图!
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华国人!用区区23亿美金就把它拿走?!
还是在郑梦宪那个蠢货的尸体还热乎的时候!
这是耻辱!是对我们三桑的羞辱!!”
他胸脯剧烈起伏,眼中燃烧着噬人的火焰,几乎吼出来,
“阿爸,我建议!立刻!发动舆论!煽动民意!
就说这是民族骄傲的流失!
是不平等的丧权辱国条约!
利用我们掌控的媒体,把吴楚之塑造成吸食新罗英雄骨髓的贪婪秃鹫!
让国会否决它!让政府寸步难行!逼吴楚之把商船吐出来!
这本来……”
他咽了下口水,狰狞地低语,“这本来就应该在我们的计划中!是我们嘴边的肉!”
李健熙缓缓抬起头。
窗外的城市灯火在他刻满岁月和权力的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。
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万年古潭,没有丝毫李在镕期待的怒火,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。
“够了。”
李健熙的声音不高,却如同极地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李在镕的狂躁。
他缓缓站起身,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,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汉城夜景——这片被他视为家族版图核心的璀璨大地。
“你的冲动,会让你万劫不复,在镕。”
李健熙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绝对的权威,“看清楚形势!”
他转过身,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钉在李在镕身上,
“吴楚之在华国国家电视台宣告此事,意味着什么?
这意味着23亿美金背后站着的,是那头北方盘踞的巨兽——华国政府!
是两国外交官在庆祝建交十周年晚宴上推杯换盏的‘政治献礼’!
金大中那个蠢货现在被录音门钉死在耻辱柱上,自顾不暇!
你让他顶着‘受贿逼死企业家’的滔天骂名,去得罪如日中天、还能掏出‘救命钱’的北方邻邦?
去否决这笔他仅剩的能挽救就业率、稳定经济的交易?
他只会咬着牙,捏着鼻子,第一个签字通过!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!”
李健熙斩钉截铁地打断,“李明博正愁找不到借口反扑!
我们跳出来旗帜鲜明反对这笔‘拯救国家经济’的交易,就是亲手把‘破坏国家大局’、‘为一己私利置百万工人于不顾’的刀子递给他!
递给他背后那些愤怒的民众和无孔不入的记者!”
他语气陡然加重,“你口诛笔伐吴楚之是‘贪婪秃鹫’,但在数百万失业工人眼里,三桑才是那个见死不救、阻碍他们拿到救命钱和工资的幕后黑手!
这才是真正的民怨沸腾!
足以烧毁我们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形象!”
李在镕的怒火被浇了一盆冰水,脸上青红交替,但眼中仍旧充斥着不甘的挣扎,
“那……那我们就这么……拱手相让?看着姓吴的在我们家门口耀武扬威?”
“让?当然不。”
李健熙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,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,
“让这桩交易完成!让它轰轰烈烈地去完成!”
他的眼神转向屏幕一角正在播放的、聚集在青瓦台前愤怒抗议金大中的人群画面。
“金大中已经完了。他试图用国家机器摁死郑梦宪的动作太过粗暴,留下了把柄,把自己彻底暴露出来。
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用强硬姿态推动这桩‘利国利民’的并购案过关,向国民证明他‘顾全大局’、‘鞠躬尽瘁’,试图挽回一点点可怜的印象分。”
李健熙的声音充满嘲讽,“然而,这改变不了他被清算的命运。”
“我们的机会,在这里!”
李健熙指向窗外无形的政治风暴中心,“立刻,以新罗企业家联合会的名义,发布联名声明!
全力支持卢武铉议员的提案!要求彻查‘录音门’真相!
要求金大中政府立即就其在hY危机中滥用职权、干预市场、最终逼死郑梦宪会长的事实向国民谢罪!
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总统弹劾程序!”
他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掌握生杀予夺的快感,
“让金大中用尽他最后一点力气和信用,去帮我们推平吴楚之收购程序上的所有障碍!
当他在台上被弹劾、倒台的那一刻,就是新秩序建立之时!
那时,一个失去hY电子和商船、只剩下半条命的hY集团,一个被华国资本初步渗透的新罗经济,一个由我们支持的大统领卢武铉领导的新政府,才是我们的主战场!
商船……不过是暂时的寄存。
吴楚之吞下去的肉,我们有的是时间和手段,让他在未来连本带利地吐出来!
但现在,我们需要卢武铉站在聚光灯下,把金大中这个最后的障碍,扫进历史的垃圾堆!”
李在镕脸上的狂怒终于彻底冷却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后怕和一丝被点醒的明悟。
他看着父亲那张在阴影中如同冰雕石刻般的侧脸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,权力的博弈,并非每一次都需要挥舞刀剑冲锋在前。
有时候,借力打力,将对手推上聚光灯下的审判台,才是更高明的毁灭。
他微微低下头,声音恢复了恭敬:“是,阿爸。我明白了。我立刻去联系卢议员方面,同时安排联合声明事宜。”
李健熙不再看他,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被血色与金融风暴笼罩的新罗土地,如同端详着即将丰收的棋局。
……
地点:汉城郑氏家族殡仪馆-追思厅
时间:3月25日22:10 pm
肃穆沉重的哀乐在巨大空旷的追思厅内低回。
层层叠叠的白菊簇拥着正前方巨大的、覆盖着hY集团旗帜的黑色水晶棺椁。
空气凝固着悲伤、压抑,以及对未来的深深不安。
以金润奎为首的几十位hY集团最核心的成员:董事、高管、白发苍苍的元老勋贵,垂首肃立在灵堂两侧,如同沉默的雕像。
玄贞恩穿着一身漆黑素净的丧服,眼圈红肿,在李明博亲自搀扶下,被众星拱月般推到灵堂最前方,郑梦宪的巨幅黑白遗照之下。
她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中强行凝聚起一种悲恸与坚韧交织的、临危受命的气场。
人群的最外侧角落,一个穿着笔挺黑西装、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——郑荷范(具荷范),低垂着头,站在边缘的阴影里,显得格外孤寂。
他有着和郑周永、郑梦宪依稀相似的、深刻的五官轮廓,但气质更为内敛,眼神深处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、被排斥在主流之外的隐忍和锐利。
李明博清了清嗓子,声音沉重而洪亮,打破了死寂,
“各位同仁!各位郑氏宗亲、元老!值此郑梦宪会长……英灵尚未远逝、新罗风雨飘摇、hY大厦将倾之危难时刻!
我等聚于会长灵前,实为秉承会长遗志!稳定集团根基!告慰老会长郑周永公在天之灵!”
他声音铿锵有力,回荡在灵堂,“遵照梦宪会长亲笔遗嘱所示——”
他环视全场,目光最终落在玄贞恩身上,充满了郑重与托付,
“会长将其未尽之事业与全集团之重担,托付于其发妻、贤内助、亦是郑家砥柱——玄贞恩夫人!
命其暂代会长职权!主持集团所有事务!待到长子郑俊浩成年,再行交还掌舵之责!
望全体同仁,同心同德,戮力向前,共克时艰!以慰会长在天英灵!!”
“玄贞恩……会长!”
李明博转向玄贞恩,声音低沉而充满了力量。
玄贞恩身体微微一颤,深吸一口气,在所有人或期待、或审视、或悲悯的目光中,挺直了那似乎异常沉重的脊梁。
她向前一步,站在遗照之下,接过象征会长职权的印章、金质徽章和……那柄武士长刀。
当她转身面向众人时,那张悲恸的面容上已然带上了几分毅然决然的领导气质。
尽管内心被巨大的恐惧和仇恨填满,但这一刻,她必须成为一座山。
“诸位同仁……”
拔刀出鞘,玄贞恩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,却充满了力量,
“欧巴……将这副重担交给了我……我玄贞恩,在此立誓!
定竭尽所能,守护郑氏祖业!维系hY荣光!带领大家度过这场前所未有的风暴!
不负欧巴所托!不负老会长厚望!亦不负同仁们多年心血!……”
她的发言恳切而充满力量,虽然简短,却成功地稳住了在座大部分惶恐不安的高管和元老的心。
人群中响起低低的附和与叹息。
就在这时!
站在人群最边缘、一直保持沉默的具荷范,突然动了!
具荷范猛地拨开身前几个惊愕迟疑的高管,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,如同撕裂黑幕的闪电,直刺灵堂最核心的光圈!
他沉重的脚步踏在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板上,发出“笃、笃”的闷响,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绷紧的心弦上!
无数道目光——惊疑、茫然、探究、警惕——瞬间聚焦在他身上。
这个被郑梦宪临终前亲自赐名“郑荷范”、血脉尴尬却又锋芒毕露的年轻人,此刻想做什么?
在离水晶棺椁仅剩三步之遥时,具荷范魁梧的身躯骤然定住!
“扑通——!!”
双膝如同灌了铅,又似被无形的巨锤轰然砸落!
沉重无比的膝盖骨,带着他全身的重量,狠狠撞击在冰冷光滑、映照着吊灯惨白光芒的黑曜石地面!
一声让人心胆俱颤的沉闷巨响,在落针可闻的灵堂里炸开!
他甚至没有看向一旁如同女王般挺立、刚被确立为hY临时会长的玄贞恩,也未曾瞥一眼正掌控全局、面沉如水的李明博。
他的视线穿透了一切,紧紧锁定在水晶棺椁之后,那张巨大的黑白遗照上——照片里的郑梦宪,目光深邃,似在审视着一切。
“咚咚咚——!!!”
三个响头!
一次比一次重!
一次比一次决绝!
额头与坚硬冰冷的石面猛烈撞击,发出近乎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!
每一次叩击,都伴随着他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、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!
整个追思厅的地面仿佛都在随之微微震颤!
当他再度抬起头时,额头正中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黑红!
皮肤破裂,丝丝缕缕的鲜血混合着冷汗和方才沾染的尘土,蜿蜒而下,流过他因激动而扭曲的眉眼,滴落在昂贵、冰冷、象征着郑氏财富与权力的黑色地砖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、如同命运污点的湿痕。
狼狈!
无比的狼狈!
然而,在这极致的狼狈与痛楚之下,他那双原本深邃内敛的眸子,此刻却爆发出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、近乎疯狂的赤红光芒!
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,燃烧着以命献祭般的忠诚与悲壮!
“外公——!!!”
一声撕心裂肺、穿云裂帛的悲号,从他喉咙深处喷涌而出,如同失怙幼兽骤然失去庇护,在冰冷旷野中发出的、足以撕裂灵魂的哀嚎!
这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与绝望,在空旷的追思厅穹顶下回荡、撞击,重重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!
紧接着,他竟挣扎着用膝盖向前挪动!
目标死死锁定了那个因眼前这恐怖一幕,完全吓傻了的少年——郑俊浩!
十六岁的郑俊浩,穿着一身昂贵的黑色定制西装,袖口镶嵌着代表郑氏继承人身份的家族徽章。
但他那张原本还算俊秀的脸庞,此刻却只剩下了孩子般的惊惶、茫然和不知所措。
他本能地想后退,想远离这个状若疯狂、满头是血的“野种外甥”。
但他的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般钉在原地,只能眼睁睁看着具荷范如同锁定猎物的猛虎般,一把死死抱住了他的小腿!
冰冷的、带着血腥气和汗臭的气息瞬间包裹了郑俊浩!
他全身瞬间僵硬,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剧烈颤抖的身体传递过来的滚烫热度和……
一种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、巨大的压迫感!
一种来自草食动物面对顶级掠食者的本能恐惧!
“俊浩!我的小舅舅!!”
具荷范仰起他那惨不忍睹、涕泪横流的脸庞,用那双燃烧着诡异忠诚火焰的眼睛,死死盯住郑俊浩因恐惧而空洞茫然的瞳孔。
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泣血般的穿透力,每一个字都像从心肺里硬生生挖出来:
“外公走了!!外公……不在了啊!!”
他抱着郑俊浩小腿的双手,因用力而骨节发白,指甲几乎要掐进昂贵的羊毛面料里。
“从今往后!!我具荷范这条命!!就是小舅舅您的!!就是郑家嫡脉的!!”
“我!具!荷!范!在此立誓!!”
他猛地拔高音调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,脖颈上青筋暴突,声音回荡在死寂的灵堂,
“此生此世!!必将竭尽全力!粉身碎骨!!辅佐小舅舅!!”
“守护hY!!守护郑氏万代基业!!!”
“刀山火海!万死不辞!!”
他的声音因过度用力而破音嘶哑,却带着铁血的意志:
“若有半点贰心!叫我郑荷范!!天打雷劈!!死无葬身之地!永坠无间地狱!不得超生——!!!”
他哭嚎着!
嘶吼着!
如同一个将自己完全、彻底、不留一丝余地献祭出去的殉道者!
如果吴楚之在现场,目睹这般惨烈的誓言,恐怕会忍不住当场采访具荷范,问他这苦情剧腔调,是连夜补了几十集《天国的阶梯》外加看了全套马景涛咆哮合订本?
但是,这是在新罗……
盛产咆哮帝的新罗。
在华国人看起来是用力过猛的戏码,在新罗,在这弥漫着彻骨寒意与权力硝烟的财阀灵堂……
这如同熔岩喷发般炽热、以自身血肉为祭品的忠义宣誓!
落在每一位新罗元老的眼中耳中,非但毫无违和,反而像一剂强心针,直接击穿他们饱受儒家伦理浸淫、崇尚“忠孝节义”的灵魂最深处!
具荷范的身体因这誓言带来的巨大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,额头的血混着泪水和尘土,不断滴落在郑俊浩崭新的皮鞋上。
泪水!
唯有更加汹涌的泪水!
更能表达他们此刻被这极致忠义所点燃、所灼烫的心!
朴德欢,一位目睹过郑周永会长白手起家铁血岁月的老臣,早已泣不成声!
他双手掩面,肩膀剧烈耸动,嘶哑的哭声从指缝间断续溢出,
“真…真的……是忠肝义胆啊……呜呜……郑氏先祖在上……庇佑……庇佑我郑家有如此……如此大忠大义之后辈……
老会长……梦宪会长……你们……你们可以瞑目了哇……”
旁边的另一位白发元老,石川仁,同样热泪长流,胡须颤抖,用力拍打着身边好友的背,既是安慰对方,也是抒发自己难以平复的激动,
“忠义啊……德欢兄!这就是我们新罗男儿的血性!是我们传承千年的忠魂!这誓言……比山还重!比海还深!”
在这些动不动就绝食或者断指明志的老派新罗人眼中,如此激烈决绝、甚至不惜自残以明志的效忠宣示,绝非华国视角的“用力过猛”或“尴尬演技”,而是最崇高的、烙印在骨子里的仪式感!
是新罗宗法社会最推崇的“舍身为君”的至高美德!
是足以写入世家忠义谱、被后世传颂的经典场面!
他们甚至觉得,唯有如此惨烈,才配得上郑家嫡脉的传承!
才配得上这灵堂肃杀的氛围!
才更能彰显具荷范那颗被“郑氏”之名彻底点亮的、比钻石还要纯粹的忠诚之心!
他们看到的不是“演”,是血性!不是“过火”,是壮烈!
这正是新罗文化里对“忠”最深刻的、烙印在骨髓里的理解和期待。
但是,被他死死抱住的郑俊浩,此刻整个人已经完全被这恐怖的气氛所淹没。
他从未经历过如此赤裸裸的、用生命和鲜血浇灌的宣誓效忠!
那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孔,那滚烫的泪水蹭在裤脚,那几乎要掐断他小腿的力道,还有那眼神里疯狂燃烧的、让他不敢直视的火焰……
这一切都远超出他十六年纨绔生命所能理解的范畴!
他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脸上没有感动,没有欣慰,只有一片空白到极点、混杂着惊吓和不知所措的茫然。
他甚至忘记了母亲的叮嘱,忘记了姐姐的目光,忘记了自己是未来的hY会长。
他只是像一个被吓坏的木偶,僵硬地站在那里,任凭具荷范用鲜血和泪水为他“加冕”。
那誓言!
那姿态!
那份对郑俊浩这个众所周知的草包如此“卑微”而“狂烈”的效忠!
如同在原本压抑沉寂的黑色湖面,投入了一颗威力巨大的精神核弹!
瞬间!
激起了汹涌的、复杂难言的巨浪!
那些原本对具荷范这个“身份尴尬”、“血脉存疑”的“野种外孙”持保留甚至排斥态度的老臣们,此刻心脏如同被巨锤狠狠擂击!
金润奎——这位跟随郑周永、郑梦宪父子两代打江山,对郑家忠诚不二的老臣,本就对具荷范在锦城谈判中展现的坚韧与智慧颇有好感——此刻已是老泪纵横!
浑浊的泪水从深刻的皱纹里淌下,他用颤抖如风中枯叶的手,死死捂住胸口,仿佛那颗苍老的心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悲怆同时击中。
“好孩子……好孩子啊……”
他哽咽着,声音沙哑破碎,“郑家……我郑氏血脉……终是……终是不绝啊……天不绝我郑家啊……”
他看向玄贞恩的目光里,充满了最深的感动、恳求,甚至是……乞求。
乞求她接纳这份忠诚,给这匹野马、不、是这头伤痕累累却忠心护主的麒麟儿,一条通往家族怀抱的生路!
许多旁观的元老们,眼神也复杂地变幻着。
叹息声此起彼伏,看向具荷范的目光中,之前的排斥、怀疑、警惕,如同坚冰遇到熔岩,迅速消融,代之以深深的同情、沉沉的认可,以及……
一丝难以言说的惋惜。
是啊,一个如此能力出众、无依无靠、却在此危难时刻如此旗帜鲜明、用生命来宣誓效忠少主的年轻人!
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他的心?
更能打消他们的顾虑?
这简直是老天在郑氏大厦将倾之际,赐下的救命稻草!
是天赐的忠义之士!
他们几乎同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,庆幸一场可能发生的“停尸不顾,束甲相争”的家族丑剧被这震撼的誓言消弭于无形。
然而,在这一片感动、唏嘘、动容的氛围漩涡中心,如同冰封王座般挺立的玄贞恩,脸上的悲恸表情却在具荷范头颅撞击地板的第一个瞬间,就已经骤然冰封!
她精心修饰、带着哀伤弧度的嘴角,在无人觉察的角度,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!
那深邃的眼眸里,瞬间翻涌起的是足以冻彻骨髓的冰寒与杀机!
她就站在那惨白刺目的聚光灯下,像一个舞台上被聚光灯锁定的主演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卑微地匍匐在她最珍爱、却也最不争气的儿子脚边,用自残方式上演着“忠心告白”的具荷范!
看着他额头上刺眼的青紫淤血!
看着他脸上肆意流淌、糊满血污尘土的泪涕!
感受着周遭那些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臣们投来的、充满了期望、赞许和变相施压的目光……
一股冰冷至极、如同带着倒刺的毒藤从脚底瞬间缠绕而上,死死扼住她的心脏,再疯狂窜入大脑!
那毒藤的每一根尖刺都在疯狂咆哮:
“好!好!好一个做戏成精、比那贱货亲娘和你那蛇蝎外婆都强一万倍的野种!!”
“这苦肉计!这收买人心!这滴水不漏的表演!!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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