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联军的先头部队终于抵达兰州外围，一片无比壮阔而又令人窒息的景象映入眼帘。
只见兰州城外的广袤原野上，营帐连绵，如同突然生长出的另一片白色森林。
吐蕃旗帜在风中飘荡，刀枪的反光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金属海洋。
人喊马嘶之声即便相隔数里，亦如闷雷般隐隐传来。
一眼望去，敌军阵势浩大，兵力之雄厚，远超之前任何一战。
“赤松德赞此番，当真是倾尽河西、陇右之兵了！”林昊勒住战马，远眺敌营，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，却并无惧意。
杨袭古亦是面色肃然，缓缓道：
“观其营盘规模，兵力恐不下二十万之众，自天宝年后，老夫已是多年未见如此阵仗了。”
此刻，林昊麾下可用于决战的兵力，即便经过庭州的补充，但经过一路分兵留守，已然有些捉襟见肘。
核心的大唐具装骑兵一万余人，瀚海军仅一万两千余人，骨咄禄、杜文广所部回鹘军约两万人，常守正的沙陀军近万人，再加上拔汗那王子及其他仆从军，满打满算，堪堪六万之数。
敌我兵力对比，近乎一比四，形势堪称悬殊。
但在这个时代，战争胜负并不是简单的人数多寡决定的。
别的不说，就以林昊带来的一万多具装重骑，就能追着眼前的二十万人杀。
当然，肯定有人会说，既然大唐那么强，为什么还被吐蕃回鹘轮着欺凌，最后还丢掉了西域。
只能说，大唐把他最得意的技术外泄后，让胡人拉平了跟中原的技术差距，大家都不算弱。
即便是现在的大唐，如果不是大唐内部相互牵绊，哪能让如今的胡人逞凶。
话归正题，林昊环顾身旁的将领们，淡然的问道：“敌军势大，四倍于我，尔等惧否？”
年轻的拔汗那王子、沉稳而野心勃勃的骨咄禄、精明的康怀恩，以及众多仆从军首领闻言两眼放光。
回答林昊的，是唐军将领们坚毅的目光，还有仆从军首领们紧张与兴奋的神情。
一名唐军校尉朗声笑道：“大都护，大都督！眼前的吐蕃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！”
“别说只有二十万，纵有百万雄兵，又何足道哉？我等手中横刀、身上铁甲，正欲饮血！”
“好！”林昊目光扫过众人，声音陡然提高说道：
“尔等记住！此战，非为攻城略地，非为缴获财帛！”
“此战，是为打通我等身后数万将士，尤其是那些坚守西域四十载大唐军民，回家的最后一段路！”
“打赢这一仗，我们就回家！”说着林昊挥舞战刀喊道。
“回家！”这两个字如同带着魔力，瞬间点燃了所有唐军将士眼中最深沉的火焰。
“回家！回家！”瀚海军的阵列中，无数老兵热泪盈眶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。
兰州城外的原野上，五万唐联军与二十万吐蕃大军对峙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。然而，与兵力上的悬殊形成鲜明对比的，是联军阵营中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决死战意。
回家这两个字，承载了他们四十年的风霜、四十年的坚守、四十年的望眼欲穿。
故乡的炊烟、亲人的面容，就在这战场之后，触手可及。
此刻，莫说是二十万吐蕃大军，就算是两百万，就算是刀山火海，九幽地狱，也休想阻挡他们归家的脚步！
“长安！长安！”拔汗那王子、骨咄禄、康怀恩以及所有仆从军的战士们，也同样用他们或熟练或生硬的汉语，狂热地呼喊着。
那座传说中的万邦之都，天可汗居住的城池，是财富、荣耀与文明的极致象征。
能亲眼见证它的辉煌，是足以写入族谱流传后世的功绩，值得用鲜血去换取！
林昊立马于阵前，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，手中横刀猛然出鞘，雪亮的刀锋在朝阳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，直指吐蕃军阵核心！
“将士们！袍泽们！”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，清晰地传遍前阵：
“家，就在前方！长安，就在前方！这些吐蕃人，是我们归家路上最后的绊脚石，我们该怎么办？”
“杀~！”
“杀~！”
“杀~！”
“用我们的铁蹄，碾碎他们！”
随后林昊提及了那段激励了无数唐军将士的往事：
“昔年大非川，薛仁贵将军以五万劲旅，直面吐蕃四十万之众，尚且血战不退，杀得天地变色！”
“今日，我等效仿先贤，同样五万雄兵，而敌军仅二十万！优势在我！此战，必胜！”
“必胜！必胜！必胜！”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动了大地，联军的士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。
回家的信念与对胜利的绝对自信，融合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。
战鼓擂响，决战开启。
然而，唐联军的第一波攻击，并非骑兵冲锋，也非步兵推进。
中军令旗挥动，后阵那些早已准备就绪的投石机旁，负责操作的工兵们迅速行动。
他们这次安放的不是沉重的石弹，而是一个个铸造的薄皮铁球，而铁球里不出意外的，装的正是林昊制造的火药。
每一架投石机旁，都肃立着一名手持火把的士兵。
“投石机——放！”路梓铭声嘶力竭地传达着林昊的命令。
“嗤嗤嗤——”引信被火把点燃，冒着耀眼的火花迅速缩短。
“嘭！嘭！嘭！”投石机的炮梢猛地扬起，将那些点燃引线的铁球高高抛出，在天空划出无数道死亡的抛物线，精准地落向吐蕃军最密集的核心区域！
“轰隆隆隆隆隆隆~~~~！”
随后响起连绵不绝的轰隆声，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的恐怖巨响，在吐蕃军阵中猛然炸开！
一团团橘红色的铁球落地，随后爆炸的火焰伴随着浓烟腾起，巨大的冲击波，将范围内的吐蕃士兵，连人带马撕成碎片！
“天罚！这是天罚！”从未见识过火药威力的吐蕃军队，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之中。
许多士兵被这超越认知的打击，吓得魂飞魄散，直接丢掉了兵器，跪倒在地，向着天空疯狂叩拜，祈求漫天神佛饶恕。
各级将领声嘶力竭的呵斥与命令，在这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和士兵们本能的恐惧面前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然而，比爆炸直接杀伤更致命的，是随之而来的连锁混乱。
吐蕃军的战马何曾听过这等巨响？它们瞬间受惊，发出凄厉的嘶鸣，再也不受背上骑士的控制，疯狂地四处乱窜、跳跃、践踏！
落马的骑士尚未来得及爬起，就被后续狂奔的马蹄踏成肉泥。
更多原本跪地祈祷或茫然无措的步兵，根本来不及反应，便在自家战马的铁蹄下骨断筋折。
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爆开，自相践踏造成的伤亡，瞬间远超火药弹本身的杀伤。
吐蕃军那看似厚实的阵型，在这来自听觉、视觉和心理的多重毁灭性打击下。
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，瞬间四分五裂，陷入了彻底的、无可挽回的混乱！
指挥系统彻底失灵，二十万大军变成了一锅沸腾的、自相残杀的乱粥。
反观唐联军一方，因为早有准备，所有战马耳中皆已塞入特制绒布，大大降低了爆炸声的惊吓。
更重要的是，将士们自肃州之战后，对这等“神威”已有心理准备。
只是如今再次见到如此盛景，心中依旧心潮澎湃，因此军中毫发无伤，淡定的排列着严整阵型，等待最后冲锋的号角。
他们看着对面如同末日般的景象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，对林昊的敬畏与对胜利的信心，攀升至无以复加的地步。
林昊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战机，立刻大声下令道：
“全军——突击！”
随着他一声令下，亲自率领一万多唐军严阵以待，而其他如瀚海军重甲骑兵，如同第一波钢铁浪潮，率先撞入了那片混乱的修罗场！
紧随其后，拔汗那王子、骨咄禄、康怀恩以及所有仆从军，如同决堤的洪流，呐喊着发起了全面总攻。
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，而是一场单方面的追击与收割。
吐蕃军完全丧失了有组织的抵抗能力，士兵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，将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联军的刀锋之下。
唐联军骑兵所需要做的，仅仅是在高速冲锋中，将横刀或长矛对准那些奔逃的身影，借助马速，轻轻一抹或一刺~！
战斗从日出时分开始，直至日落西山，喊杀声与哀嚎声才渐渐平息。
兰州城外的原野已成人间地狱，尸横遍野，血流成河。
赤松德赞倾尽河西、陇右之力集结的二十万大军，就此灰飞烟灭。
当然，其中大部分其实都是俘虏，伤势严重的当场吸收了他们的生命能量。
他们或死于惊天爆炸，或亡于受惊战马的践踏，或溺毙于滔滔黄河，或倒在联军无情的追击之下，剩余则成了俘虏。
接下来一段时间，吐蕃在河西、陇右地区的军事力量，被连根拔起，元气大伤。
至少在十年之内，再也无力对大唐构成实质性威胁。
而唐联军的损失，微乎其微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
与此同时，他们缴获的兵器、铠甲、牲畜以及吐蕃士卒随身携带的财物，堆积如山。
所有参战的仆从军，都赚得盆满钵满，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狂喜。
因此对大唐、对林昊的忠诚与敬畏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。
兰州惨败的消息，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陇右，大唐联军的兵锋所向，再也无人敢撄其锋。
后续的渭州等城池，守军或早已随主力葬送兰州，或闻风丧胆，弃城而逃。
联军一路东进，传檄而定，兵不血刃。
当大军浩浩荡荡进入大唐凤翔府境内时，朝廷的使者早已在此等候。
奉德宗皇帝之命前来迎接的，正是林昊当年初至长安，带着二十三骑求援时遇见的，德宗皇帝的心腹爱将李晟。
故人重逢，场景颇有些感人。
李晟看着这支历经万里血战、创造不朽传奇的军队，看着那些甲胄染血、风尘仆仆却目光如炬的将士。
看着如今军容强大的西域军，不由得想到林昊当初带来的那二十三名白发苍苍的老兵。
想到这里，这位以刚毅着称的名将亦不禁动容。
身着戎装，威风凛凛的李晟见到林昊，立刻上前几步抱拳拱手，朗声说道：
“林大都督、杨将军，陛下有令，特命本将前来迎接二位英雄凯旋！”
林昊和杨袭古闻听，连忙下马，恭敬地行礼，随后林昊微笑道：
“末将侥幸完成了陛下交付的任务，这都是托陛下的洪福和诸位将士的英勇奋战。”
李晟微微一笑，朗声说道：“林大都督与杨将军的功绩，皇上早已了然于心。”
“这五万将士，皆是大唐的英雄，如今凯旋而归，理应受到盛大的迎接。”
其实德宗也没想到，当初随意安插的一个棋子，居然给他带来如此大的惊喜。
尤其是林昊带回来的五万西域重骑，心中更是无比的渴望。
当年安史之乱，西域的安西和北庭军带着一万五千大唐精锐，于阗王尉迟胜率领的本国兵马五千人，还有其他羁縻小国部落支援给朝廷，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。
可惜香积寺一战，三万余精锐在这血肉磨坊，终究没剩下多少人。
当年如此多精锐要是能活下来，也不至于让藩镇问题困扰中枢这么多年。
而眼前林昊，却再次率领着一万五千大唐精锐，以及附属的三万余胡人部落，不禁让人回望过去。
彼时彼刻，犹如此时此刻。
如今要是能获得林昊支持，那藩镇问题同样也就不再是问题。
李晟郑重宣读了朝廷的褒奖圣旨，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安西、北庭军民数十年坚守的肯定，以及对林昊等将领收复河陇、擎天保驾之功的极高赞誉。
大军经过简单休整之后，继续向着最终的目标前进。
又过了数日，当天边那巍峨、雄伟、熟悉的轮廓终于清晰地映入眼帘时，整个队伍沸腾了！
长安！
是大唐的京都长安！
那高耸的城墙，那恢弘的格局，那梦寐以求的终点！
从西域万里血战，破吐蕃，收河陇，踏过无数尸山血海，他们终于回来了！
这些激动不已的军卒，大部分都是一年多前，跟着林昊前往西域的那群人，他们离开长安一年多，如今带着大军打回长安，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傲然之气。
他们欣喜多过于感伤，而因此不同的是，那群当初的白发安西军，如今早已恢复年轻。
但按照林昊的命令，他们又不得不隐姓埋名，以免让普通人过度惊骇。
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望着那，让他们魂牵梦绕的城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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