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初三日,傍晚时分。
罗汝才率领着一百名亲兵赶到了龙王庙的永宁伯行辕所在。
“罗将军真是多礼啦,你我一见如故,何必如此这般见外呀。”帅帐内,永宁伯张诚看着帐门口处的四口大红木箱子,面带微笑,显得十分和蔼可亲地说着。
罗汝才也是一脸堆笑,躬身说道:“罗某久闻伯爷大名,真是如雷贯耳,早就想着要来拜见伯爷,可一想到大战在即,恐使伯爷分心,这才拖到了今日才来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
永宁伯张诚笑了几声,才道:“罗将军既已就抚于朝廷,皇上的封赏不久便会传来,至少也该是总兵官。你我如今已经同朝为将,可不好这般多礼呀!”
罗汝才闻言略显尴尬一笑,正待说话,却瞥见吉硅正在一旁冲他递眼色,心中一动,忙单膝跪地抱拳拜道:“伯爷,罗某自知罪孽深重,本已不敢奢求朝廷的招抚。今幸蒙永宁伯不弃,愿为罗某之事奔走操劳,如此厚爱之心,罗某没齿难报。
今罗某虽二次就抚,得以重归朝廷治下,然罗某决不敢在永宁伯跟前,以朝廷武将身份自居,在罗某心中,伯爷之尊,更胜于朝廷之威!”
看着单膝跪在自己身前的罗汝才,张诚露出了满意的笑容,他缓缓走上前去,边轻轻搀扶着他起身,边对他说道:“汝才,快些起来……起来说话。”
可未曾想到,罗汝才非但没有就势起身,反而改成了双膝跪地,更叩首说道:“伯爷,罗某是个粗人,讲不出啥大道理来,适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吉军师教给俺滴。
别瞧俺字识得少些,可俺这心里却是透亮得很嘞,好坏人还能分得出来,今儿俺就认准永宁伯,打从今个儿起俺就是永宁伯的人哩,鞍前马后,全凭伯爷您的吩咐,俺罗汝才决没有半‘不’字!”
张诚见他这番话说得很实诚,可人心隔着肚皮,他可不敢保证罗汝才说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话,所以还要再试他一试。
“汝才,咱们大家都是为朝廷、为皇上效力,快起来……你且起来说话。”
“哼,朝廷?朝廷里那班当官儿的,就没一个好人,说不得……哪天就把俺给‘卸磨杀驴’喽。”罗汝才沉声说着。
他说到这里又再叩首,道:“伯爷,俺认准的事儿就是十头牛,那也拉不回来的。今个儿俺来就是拜见伯爷您的,俺投的也是伯爷您的勇毅军。
您今儿要是不答应,俺就一直在这儿跪着……不起来啦!”
场面一下子尴尬了起来,永宁伯双手搀着罗汝才却扶不起来,此刻放手也不是,继续扶他又死力往下压着不肯起身。
“督帅,罗将军是真心诚意就抚,您就应了他吧!”陈德因为曾在归德府呆过一段时间,跟罗汝才颇有些接触,此刻便率先出言帮他说话。
刘玉尺见到陈德帮罗汝才出言求告,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“真是个胆小鬼,平白让别人讨了头彩”。
“督帅,玉尺也觉得罗将军是真心实意,还请督帅应允了他吧!”
刷啦啦,帅帐内跪倒一片,陈永福、陈忠、林芳平、何振雄、胡以温、刘承祖等人皆跪地帮着罗汝才求情,就连在朱仙镇被罗汝才杀得大败的虎子臣也是一样。
孙时相因为年纪大了,他虽然没有跪下,但也出言帮着求情。
永宁伯这时也放开了罗汝才的手臂,不再强行搀扶他起身,而是面容冰冷地回到了自己的帅椅上坐下,朗声说道:“罗汝才,你刚才所言可是真心话么?”
罗汝才见事有转机,忙接口答道:“罗某所言,句句真心。”
他接着又补充道:“罗某刚才说的话,既是咱的本心实话,也是我曹营数万将士的真心话!”
“好。”张诚也不再与他演戏,当即应允道:“你既有这般心思,本帅自然不好寒了曹营数万忠勇将士之心。”
“罗汝才,本帅且问你……”张诚的语气忽然变得森寒起来:“我勇毅军最重军规军纪,你可能受得么?”
“末将,受得!”
“既归入本帅麾下,便不能再似从前那般恣意妄为,事事皆需遵令而行,你晓得么?”
“末将,晓得!”
“好,现在起来说话吧。”
罗汝才直到这时,才在林芳平与张明远的搀扶下站起身来,或许是因为跪的久了的缘故,他起身后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。
张明远忙再次扶住了罗汝才,直到他站得稳了,才转身退到一旁。
“汝才啊,本帅已为你备下酒宴接风,剩下的话咱们就边吃边聊吧。”
“谨遵督帅之命。”
中军张明远转身就出了帅帐,去安排上菜事宜了。
帅帐内一片欢声笑语,刘玉尺与陈德一边给罗汝才介绍勇毅军诸将,大家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。
…………
若说罗汝才对于就抚一事,原本心里还十分不甘,生怕永宁伯被闯王大军杀败,自己这个宝可就押错了地方了。
为此,他还给自己准备下了一条后路——秘密与八大王张献忠书信往来,暗通款曲,声言自己就抚实为假意应酬之举,为的是暂时休养生息。
罗汝才更在书信中称:
李自成没安好心,自己好意帮他,可他却想着吃掉自己的队伍人马,以图壮大他闯王的声威,被逼无奈之下才离开李自成,谋求独立发展。
可没有想到李自成竟然还派兵追击,自己被他杀败,无奈才假意就抚于朝廷,待这边略微恢复了些许元气,再去英霍山那边跟张献忠会合,继续过逍遥快活的日子。
张献忠对此自然是深信不疑,因为他前次被官军杀败,就曾前去投靠李自成,本意只是想要借些兵马来,以图恢复。
可李自成非但不肯借兵,甚至还要将他扣押在营中为质,以此来招抚张献忠的旧部兵马,幸亏得了罗汝才的帮助,这才得以逃脱虎口。
而罗汝才更借给他一些兵马,支援了他一些盔甲兵器,这个恩情他时刻记在心里,自然不会不接纳罗汝才!
然而,今时不同于往日,永宁伯张诚这边大获全胜,一举杀败闯王大军,罗汝才的心思不由再次活动了起来。
再加军师吉珪一直在旁相劝,罗汝才便同张献忠断了联系,只身前来龙王庙向永宁伯张诚表起了忠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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